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描写人间真情的优秀美文:远和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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描写人间真情的优秀美文:远和近

由山河晚自习请假回家,黑板上值日生记下名字。夜晚紧深,铃声三巡,教室失了喧嚣,值班老师带着本子进来看了看,又静静退出前门。

出校门右摆,穿插过拥挤的街市,等两次红灯,灯变绿后过两次马路,山河与空书包一 同游走在都市济南,心似游离失所,乃至于抬头撞见公交车站台的时候,她竟一时间迷了方向。那一叠书厚,讲台宽,一间教室长的石头垫子,近侧是下锅饺子不动,包到另一面看像是水煮泥鳅在滚。

她不好去挤,站在台下,目光逆着车行来的方向,很落寞,好像含着不安的泪水。5路,18路,17路闪过,人没有来,她的脸上只不过刷写平静。

她等又一辆车停下,觉得名字熟悉,就只管上车,顺坐在右边靠前门的位置,眼神漠然抛洒对街。隔座的男生只甩她一眼,马上觉得手机更吸引人。

女声报站燕回镇,她突然从离开梦境——这辆车直行了。对面的阿姨等红灯的时候在问:

“这里可以下车吗?”

司机面带不爽,摇头。

“现在是去燕回镇吗?”

大叔把头颠一下。

左边的人划着手机,右边的她望着左转车道标示出神——左转弯后不久又经过一个路口,她极力地穿过街道望去,就好像走到了那头,不过很快又被拉走。

无奈她上了错的车,司机还绕道走对的路。

一股无力感漫过头顶,充斥肌肤,堵塞思绪。

车最终靠停在背面。

习惯坐在车上看街景倒退的她,下车才觉得一切都慢下来——前面竟要翻一座小山,那旁边是工地,坑好深,探照灯,岭上也是脏乱一片废墟,感觉糟透了。山河在细雨中像要哭出来一样累,却尝不出什么滋味。

放眼望,天地朦胧。她打湿的目光所及开始搭钩回忆。

淮河南岸的县城总是小雨,打翻花馥郁的熏香。她在小巷里长大,小学离家不足两百米,孩子们放学后从不回家,追逐狂笑撒欢哄闹直到吃饭。奶奶会撑着花伞走到巷子口,用唱花腔的嗓门唤山河回家——当地有女孩去男孩子名字的风气。

山河往往不应,马上溜到奶奶背后黏着与奶奶同走。若是秋冬,奶奶总顾着捏着山河的手问:“山河冷吗?”每次,山河只嘀咕:“不冷不冷。”

山河爸妈常在济南,有房有户有工作。十一岁接她去读书,告别奶奶的那天,山河不起床不吃饭,临行抱着奶奶哭。奶奶也流干了眼泪,爸爸劝不住,就抱山河上车,然后再回屋子抱着奶奶。车里听不到外面的哭声,只是飞扬了化在雨里。

六月二十六号,雨不大,丝丝只让苜蓿种子发芽了。

所以山河最后回到家,也只是回她住的房子。

类满目在教室里自习,刚把最后一科作业写完,就伸了伸懒腰,数了数秒表顺时针转,捋了捋发际线,然后侧身从书袋提出英文版的《动物庄园》,和着牛津高阶看。

类满目的父母是学校教师,爸爸是高三班主任,妈妈教她们实验班的语文,是副班主任。每次上完晚自习,她要回学校外面的公寓与爸妈住。

满目与山河是发小,两人前后到城里读书。

满目考试成绩一直在班上顶前。而她也从不屑于为考试挪动任何姿态。

她找好了感觉,高三不远,只要不偏离轨道,不踩刹车,问题不大。同学看她也不错,包括她能力很强,还讨人喜欢。

等满目发现脚步不对的时候,眼前的灯光被挡住数秒钟,然后有人敲了敲桌往外走,周围没有同学抬头。满目竟一时间呼吸停止,跟着去办公室,过了很久才逃脱出来——班主任管班很死,尽管她不喜欢,但觉得也行。

“山河你知道吗,我昨天晚自习读你给我的书,大王一来摸我就翻车了!去喝茶的时候,整个人切换成游离状态……”

满目很喜欢和山河讲话,看到山河就像触碰着童年与快乐,总是把肚子里的倒过来抖两下出来。山河从不插嘴,这时总用眼睛答你,纯的感觉就像苜蓿花苞,木心的诗一样。

山河小学不爱讲,初中不多讲,现在从不讲。

她打十一岁那年失语。她父母偶尔带她去看心理医生,不过换了不少,就是学校里的老师也没能起多大作用。久而久之,爸妈看治好没希望,也就只当山河是哑巴。不过山河没法进特殊学校,因为医生开不出证明——何况,山河过年回县城,是跟奶奶说话的。

由山河在学校的时候不大玩,只是仔细读书,奶奶才高兴。

当然,她后来与不少书交了朋友。

初三毕业,她考取省里最好的高中,去最牛的班。那年暑假她想和满目去北京看看,结果没到,电话就打过来说奶奶有事。

山河不带思考折回淮南,在飞机上一路啜泣。她赶回小巷,没有赶上奶奶最后一面。

大人说奶奶早知道自己要走,硬要回巷子来住,死得很顺,没多受罪。

奶奶留下的钱,交代要供山河读大学。

奶奶下葬以后,山河死去活来了很久,随后彻底安静了。

亲友和她说话逃不掉自言自语加设问,比如满目。山河和满目一起的时候,别人总笑是两个大神相互吸引。但山河喜欢听满目瞎扯,不过是因为换作别人面对她,往往都没话想说。

满目发呆看黑板上写的通知。

山河醒来小心发现满目这般模样,又多看写通知的邹远一眼——想起近来满目有点安静不下,山河有点失落。

但她也觉得满目喜欢一个俊朗优秀的男生实在正常不过。

那天很晚,路上只有两个人,邹远和满目在聊。

一路上两人交换了很多笑点。路也不远,眼看差一分钟的路程,满目就问邹远喜欢谁。邹远笑着说他没什么感觉,等着满目也笑出来与他应和,但是满目迟迟没有。

满目故意说:“我好像猜到了。”

邹远嘴角凝固地上翘,微笑凝结成惊恐。

气氛尴尬了一秒,她自己接下话题不带修饰地问:“那你们想去一所学校吗?看样子你没做打算。”

邹远稍微收拾内心的慌张,这时朝着她各种笑。满目猛然乱了。她看到邹远的眼睛有点红,神情像刀。

“今天,要不是你这么说,我可能永远无法想象也不会想象。”

邹远的语速越来越快,到这里突然愣了。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常,他尝试平复,但一直把靠近满目的那只手收在腰边扯着衣服。他转过头去凝视黑暗,一连断叹了几口气:

“我真的觉得不可思议——本来什么都不说对你我足够方便。当然,就算全告诉你,似乎没事,但是我确实害怕任何——”

“天哪,她知道你这样吗?”

“我怎么可能让那个人知道”,他的鼻子堵了,声音麻木,语末讽刺自己的语调上扬明显扎根在痛苦中,“不过我不说又瞒得住谁,交流何其冷漠——我多么想去建立友谊,这样来往付出一点我就感觉很好。可能有过那样的机会,彼此交流过眼神,但我不敢多说,生怕被发现,怕审视的眼神——总只是恐慌,我都快宁愿痛苦 。记得有过一次给另一个人写信,尽管什么都没说,但我还是挣扎,连朋友也做不了。”

邹远不再说话,类满目陡然感觉自己情操有限。

“很难想我第一次说这么多。其实我还是,宁愿当你——不知道。”

邹远声音走了形,向前抢了几步,用半分钟把慌张折叠干净。道路即将岔开,他停了下来。满目在背后听到几句苍凉的话

“我每天都怕,

每天都责怪自己,

想控诉但却失声,

想道歉而又无言,

直到时间一点点过去

最后却发现——没有人有罪,

更没有罪有应得。”

说完左转去赶末班车,没说再见。

“山河你在听吗—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
这时的我看到山河的眼神,一道光明显消钝了,蒙上另一种孤独,而与高山流水一样的美丽。寻常下课,教室里编织吵闹。

山河不想再哭,奶奶去世将满三年。

山河又恍惚,想起来雨落无助时曾经徘徊不前,想起来他人冷讽时不过欲哭无泪,想起来千里奔丧时那种五脏俱焚,想起来清明节把日记本烧掉,想起来那两个人一起写诗。想起来阳光,我为什么要与生活相抗,而不是眼前的人,那条小巷……

山河心里泉生一股暖流。她触碰了失望,却燃起了希望——苜蓿今日花开,眼泪留了下来。山河用尽温柔,把手轻轻搭在满目的肩上,只对满目一个人说:

“我们,

所有人,

都会好好的……”

满目愣住了,她听到的声音仿佛陌生人的一样。

与生活讲和,中间多少行人泪。

但两个惊讶感动的人还是抱在了一起。

本文作者:盛奥凯(公众号: 十二公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