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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典情感散文::老地方的回忆

推荐人: 来源: 笔墨帮 阅读: 2.88W 次

编者按:《澡堂》是作者怀念老地方澡堂的美文故事,作者回忆起了父亲与他的同学喜欢来澡堂的故事,接着讲到了怀念老式澡堂,能从这里得到许多温馨与慰藉。

经典情感散文::老地方的回忆

鲍老师写了一篇小说《大碗和更生》,取名很有讲究。大碗又是六儿即黄桥人口中的“六大碗”——一吃碗一款(碗扣桌上),有上顿没下顿的主。

这般贴近生活的故事中,老黄桥生活的场景无处不在,澡堂里发生的故事在其中为主线。文中客人洗完澡更生打布烫背的描写,不熟谙澡堂子三味的,绝对不会有如此生动细致的刻画。由此可见,鲍老师是地道老澡客。

老式的澡堂就是老黄桥人浓缩的人生舞台,从咿呀学语时跟着爷爷辈的去洗澡,到长成青涩少年,再到意气蓬发的青年。

不变的澡堂老堂倌的颔首示意,安排的座位依然是里间靠门的位置。

我八旬的父亲和他当年的同学,皓首于浴池中侃侃而谈时,时空在倒错,不变的是舞台,在变的是人生。

人生的轮回在此一幕幕上演。

如同秋风起,河塘里的螃蟹往岸上爬;秋风紧的日子,镇上的人就会蜂拥进澡堂。

离着澡堂远远的,冷冽的空气中飘着氤氲的澡堂味,皮肉麝香的暖香和洋碱嗖鼻的混合气味,冬日的夜色中凭此多了份滑腻。

晚上洗澡洗的是浑水澡。不在乎水浑,喜欢的就是那消乏解困的热乎劲儿。浑水不浑人,成了小镇人人皆知的俗语。也有说浑汤水也是一味有名的中药,可以治疑难的病症。美其名曰:白玉汤。

澡堂是小镇的重要社交场所,皇帝农民诸葛亮,脱了衣服都一样。光条条的身子,一样的父母给的,一样的结实或羸弱。

各种各样的消息,在澡堂里传播,没鼻没眼的事,有了形象、声音、甚至也有了性格。

现在的都市人有互联网,小镇男人在澡堂中的话题,远比任何一家自媒体鲜活、生动。

澡堂在左右着小镇的舆论,使生活中的是非,在此得到貌似公正的宣判。

澡堂都是中午12点开门,烧水的师傅要一大早就烧水,烧烫大池水怎么着也要到下午1点以后。

所以赶头汤的老头子们大都这个时候去,洗一会儿再上去息一会儿,再下去水温就正好,拖个毛巾甩水烫背,一个个烫得嗤牙咧嘴的直吸气。

再坐或躺蒸会儿,感觉全身毛孔都张开了。浴得高兴的老头会吼上两嗓子西皮二黄。这是洗慢澡的,洗一个下午的澡也是正常,堂口的师傅一看就是勤快利索人,及时给他们茶杯续上水。安静的坐一旁打发下午无聊的时光。

小时候常去的澡堂面街而设,在楼房罕见的年代,它门面却有三层楼那么“巍峨”。

门脸也不小。外面尽可停上百辆的自行车。浴室里灯火通明,白白的墙,白晃晃的日光灯被水汽晕开,映在夜色里和风飘忽。

愣头愣脑裹得严严实实一脸“萝卜丝”的乡下娃,憨憨的浑身寒霜的老农,穿着中山装的乡镇干部、学校的师生,受了温暖水汽的召唤纷至沓来。

他们用零碎的钱币,换得一条摔在桌上“啪啪” 响的澡筹,踏着木制的拖板,“呱哒呱哒”地走向澡池。

奋力拉开背后挂着大铁锤的厚重木门,在脚下到池子的瞬间,几乎所有人,都会咧着嘴,叫一声热,这绝不是抱怨的口气,实在是一种对幸福生活的嗷嗷叫唤。

人在赤裸的时候,思想和语言同样失去了虚伪的包裹。难得的揶揄起城乡之别, 街上人洗澡暖到家 乡下人洗澡暖路上……。家应该是可以慰籍的 而路上却是辛苦的!温馨也罢 苦也罢,快乐的却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的感观刺激。

在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,小镇人照样活得快乐、达观和真实。在生活的压力之下,最好不要奢望精神世界的崇高。佛在万千的幻象中,也有拉屎蹲坑的丑陋之象。

再有学问的先生,在澡堂里也会放下世俗的身份,或“辣村”讲粗话,或作乡人陋语。鲜活的灵魂跳动在坦诚的语言中。

澡堂的堂倌混迹于此,练得眼光老道,只消打个照面,下回再来,准能叫出你的姓氏名号。甚至可以知道你家有几个儿子、孙子,老大啥样老二啥样。在这里洗澡,堂倌可以让每位顾客,感受到自己是独特的一个,而非人海中一粒不知名的砂粒。

洗完澡上来,堂倌会先打两把热毛巾烫下头,再给你擦拭背上的水滴,热乎的毛巾在背上走,让你享受生活中你得不到的自信和尊严。

如果你是常来的熟客,也许在洗罢思饮的时候,还能意外地得到一杯白开水,谁渴了谁不渴,堂倌拿捏得很准。

躺在木榻上,盖着毛巾,饮着冒着热气的茶水,沉默的人,话也会多起来。乡人常谈,奇闻佚事,时政得失,没有不可以谈的话题。

茶楼酒肆中“莫谈国是”的禁语,搁在澡堂子里是不合适的。光着屁股说的话,谁也不拿它做呈堂证供。

老式澡堂暖和,小孩子闷不了多长时间满脸通红,这时一般会有女眷在外等着接孩子。老堂倌会帮着递孩子出去。

有小孩的地方就会有吃的,澡堂子里也有吃的,凉到心的有新鲜轧的甘蔗汁,热乎乎的有皮卷、兔儿头,搭酒的有油酥莲花瓣(油炸干蚕豆瓣),油炸麻雀等。

小时候洗澡遇到突发事件最多的是停电,浴室设计时应该考虑到了密闭环境造成的恐惧感,故留有玻璃密封的上窗,借着外面夜色的微光,浴客们安静的洗着澡,只听得“啪啪”的毛巾甩水声,过不了几分钟,照壁里的蜡烛光透了进来,氤氲在水汽中如在梦境……。

如今,老式的澡堂所剩无几,老辈的堂倌也老了,散了。今年洗过几次老式澡堂,有些破败,不复当年之热闹,只剩老一辈的浴客在苦苦支撑着它的生存。

新式浴场在规模上也许比早年的要大,但是附丽于旧式澡堂里的人情温暖,已荡然无存了。

我怀念老式澡堂,人惟求旧,物惟求新。历史的价值,不在于它能告诉我们多少真理;而在于重新面对历史时,我们就会感受到温暖和慰藉。

阿休,中年文艺散人一个,一个喜欢冒险,喜欢大胆尝试,又好古安于平淡的矛盾体。

作者|阿休

公众号:黄桥文学